原创 青衣程蝶衣
2024年12月01日 22:38 浙江
序：
记得那是我童年一个彩色的夏天，我爸骑着摩托车过来兴奋地告诉我，我考上了县城的重点中学，然后一脸懵逼地坐上了摩托车被老爸带去了县城，左拐右拐地进了一个陌生的院子，
后来我才知道爸妈为了我能够上学在县城找了份新的工作，租了房子，我以后就要从“农村人”变为“城里人”了。
那时候我刚初一，一米四五的小个子刚开始发育还没一些女生长得高，是老师眼中的尖子生，是自己心中的农村娃，我总觉得，农村跟县城之间有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不管是人还是其他的一切事物。
所以我每天小心翼翼地跟大家相处，努力让自己合群，避免被孤立。
因为当时学习好，总是有很多同学来问我借作业抄，她的同桌就是其中一个，而她是那种甜美文静的小女孩，我对她的第一印象，就是头发很黑，鞭子很长，笑起来特别好看！
她的名字中带一个雪字，后来我们认识之后，我叫她阿雪。
1：
初一的一整个学年，我俩基本上没有过什么交集，
主要是因为她长得比我高！跟她站在一块我总感觉低人一头！
那时候对我来说除了每天早上会有五毛钱的早餐钱外，只有每个周末回到乡下才能让我卸下心防，县城对我来说就是一处陌生的森林，连过马路都要张望好久。
一直到初一的期末考，我俩才算是阴差阳错的有了一次比较戏剧性的交流。
当时我们被分到了同一个考场，只有我俩是同班同学，
第一场考试结束后我忘记后面的考试时间了，就去问她下午几点考试？
她随口一说
下午四点咯！
多谢！
然后我就急匆匆地走了。
喂！喂！杨书涵！
考试是下午两点！我记错了！
她记错了，而我对这一切全然不知，回家后吃过饭，一觉睡到三点半。
醒来收拾好东西后缓缓地穿梭在陌生的县城中，有很多我叫不出名字的车从我的眼前川流不息的驶过，就像与我的生活般遥远，好像注定都不会出现在彼此的生命中。
临近四点，我走进学校走进考场，
我突然发现，阿雪人呢？
我退出看了眼门牌，是我的考场没错啊！
这时候监考老师走了过来问我怎么还不进去考试啊？
我说这是初几的 在考哪门？
她说 初三的 考化学啊！
我懵了。
不好意思老师，我走错考场了……
我转过身，眼中的泪花在我的极力掩饰下没有逃出来，
顺着楼梯踉踉跄跄地像个做贼的小偷一样逃走了。
我明白，阿雪骗了我，我错过了考试，
我恨阿雪，发自内心地恨，幼稚地恨。
逃走的路上依旧是车水马龙，而弱小的我早就已经在心中把未来的一生都规划好了，
下个学期我会被开除，然后该去工地找份搬砖的工作，打几年工挣点小钱，回农村娶个媳妇，继承我爷爷的几亩地几头牛，然后过上一辈子的农民生活。
运气好的话 会有一个姓余的作家找到我，写下一本书叫《在二十一世纪活着》
走着走着，我停下回过头猜发现阿雪一直默默地跟在我的身后
你家不是在那边吗？跟着我干嘛？
对不起啊，那你现在该怎么办啊……
怎么办？等着被开除呗！都是你害的！你是不是盼着我挨打啊？
哪有啊……我不想你挨打……我也不想你被开除……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都快要哭出来了，看到她这个样子 我竟然有一丝解气
行了别哭了昂！我不怪你！我走了！你别跟着我！
几天后，我去班主任办公室领通知书和成绩单，
我明明是第一个来的，可班主任却故意把我晾在一旁，
一直到给所有人都发完之后才板着脸把我的那份成绩单给我。
我看了一眼成绩单，语文，零分，
我从原本的年级前十瞬间掉到了两百多名。
班主任吓唬我说
你下学期不用来的啊！毕业了！
我低头不敢说话，泪花掉落在地上，
成绩单在我的手里被揉皱，灰溜溜地走出办公室，
阿雪却在外面等着我。
怎么样？老师怎么说？
让我下学期不用来了……
怎么可能，我找我爸给老师求过情了！老师答应不开除你的！
真的？
真的！不信你回去问你爸！
我当时还在心里嘀咕
怎么可能？我爸要是知道我语文考零蛋，早就把我的腿打断了！
可我回家之后我爸真的没有打我，只是凶了我几句，然后给班主任打电话，我不知道他们谈论了些什么，唯一清楚的是我这个“城里人”可以继续当下去了，对于阿雪的怨恨也随之消失。
2：
或许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新学期的第一件大事，
按照成绩调座位，我的新同桌竟然就是阿雪……
“你好呀，新同桌！”
“好什么好！上次的账还没给你算清呢！”
“行了行了！您大人有大量！”
“我请你吃一周的早餐赔罪总行了吧？”
这……多不好意思啊……
一个雪糕就行！不让你多花钱！
从初二那时起，阿雪和我的关系突飞猛进，
我的性格也因为青春期的到来改变了许多，
也慢慢地知道了很多事情……
知道了一些人会在放学后打架，乌泱泱的一片，
知道了一些人会吸烟，厕所里面总是云雾缭绕，
知道了一些人会去网吧打游戏，甚至包夜通宵，
知道了一些人会谈恋爱，在操场的角落风花雪月。
而我呢也第一次被人带去网吧打游戏，申请QQ，还碰巧看到了旁边的乖孩子好学生在那看未成年人禁止看的成人片，我只瞄了一眼就羞的脸红，大脑一片空白不敢看，又忍不住好奇地再偷瞄一眼，那天我整个人都是晕乎乎的。
我开始注意到恋爱这件神圣又叛逆的事情，
我开始注意到班上流传那些谈恋爱的八卦，
我开始注意到女孩的身体跟男孩真的不一样。
阿雪迷上了言情小说，而我迷上了打游戏。
尽管那时候的网费相当便宜，
但我还是得把每天的早餐钱省下来，
才能在周末偷偷去网吧打三个小时的Dota。
而有次，我被阿雪抓住了……
杨书涵！你怎么又不吃早饭啊？
嘘！我攒钱去网吧打游戏呢！
那你也不能不吃早饭呀！
要不你周末来我家玩吧？我爸妈晚上才回家
你家有电脑？？？可以玩游戏的电脑？？？
对啊！要是被我爸发现的话就说你是来给我讲作业的。
我没想到像她这样的乖乖女也会撒谎。
周末，根据我跟阿雪之间的约定，我去了她家所在的小区，对我这么一个“村里人”来说，当时仅仅只有六栋楼高的小区，也早已经是另外一个世界了，我尽力地掩饰着自卑与心虚，总觉得周围所有人都在注视着我。
而下一秒抬头，我看见了阿雪穿着常服站在花丛的一旁，
白色衬衣，淡紫色小马甲，黑色长裤，披肩的长发有些潮湿，应该是刚洗完头，
就算当时的游戏再吸引我，见到这样的同龄异性，我的心里还是有些说不出来的异样。
我跟着阿雪上了四楼，小心翼翼地进了她家的大门，她拿拖鞋给我。
我一脸窘迫
额……还要换鞋吗……
噢……没事！不换也行！你进来吧！
阿雪似乎看出了我的尴尬，满不在乎地放回拖鞋带着我走进了她的房间，
我在心里暗戳戳地想，下次再来她家的时候一定要记得穿一双新的袜子。
3：
在我的影响下，阿雪的成绩从中等偏上变为了年级前百，而我的成绩在dota的影响下，从年级前十掉到了和她一样的水平，我开始在笔记本上写满游戏攻略，开始围观那些混混打架，成为了乌泱泱人群中的一份子，我开始上课走神，开始看各种小说，开始抄阿雪作业，开始关注恋爱八卦，开始了青春的叛逆。
就这样 我们初三了，我觉得自己长大了，每周都去阿雪家里打游戏，跟她之间的关系自然也就暧昧起来，开始讲一些以前矜持不敢讲的话，开始在她的空间里留言勿忘我，开始互相送平安果，我们知道彼此的QQ密码，甚至还给我们的QQ宠物办了个婚礼。
圣诞节后，在其他同学的挑拨之下，
我春心荡漾，终于鼓起勇气给她写了一封情书表白，
放学后把情书偷偷塞给她，就害羞的跑了……
回家后我忐忑不安、吃饭走神、作业都没写，只希望第二天快点到来。
你们说……究竟是写情书的人害羞，还是收情书的人害羞呢？
好不容易熬过那一晚，第二天到学校，我却发现阿雪似乎没有任何变化，一如往常地上课、和我聊作业，聊那些有的没的，仿佛昨天的事就没发生过一样。
搞的我心中的勇气荡然无存，一整天都欲言又止，无精打采的……
直到太阳落山，最后一节课结束，
失落的我收拾完书包准备回家的时候，
阿雪突然叫住了我
杨书涵！
啊？
要不……今天我送你回家啊？
啊！
不是……你送我回家啊？
啊……
你啊什么？行不行啊？
行！
可接下来我们沉默地走了一段回家的路，她一句话都没跟我说，
我都茫然了！她到底想干什么呀……
直到还有两百米就到她家小区门口的时候，她突然牵住了我的手，
以后……你每天都要送我回家！
听到了吗？
听到了！
那我走了！
嗯……注意安全！
还有两百米就到家了！注意什么安全？走了！
她说完松开了我的手，头也不回蹦蹦跳跳地回了家，
我看着她的背影，止不住的傻乐，脑袋晕晕地回了家。
那天晚上阿雪发了条说说，
说今天有个笨蛋终于勇敢了一次，
还在我的留言板里跟我约法三章
第1 不许惹我生气！
第2 不许和别的女孩亲密！
第3 虽然你爱打游戏 但你也要好好学习！
第4 我们要一起努力考到省重点高中去！
在一起的第二天开始，
阿雪每天早上都会给我买早饭，
我说 这会不会花掉你太多钱啊？
她说 我可是你女朋友啊！笨蛋！
上数学课的时候，我犹豫了好久，在课桌下偷偷牵住了她的手，她羞涩地笑了一下，没有挣脱，但那节数学课讲的内容，我一句话都没有听进去，她也没有。
傍晚放学，我送她回家
你走马路牙子上面！
为啥呀？
你现在发育的还没我高呢！所以我走下面你走上面 照顾你面子！
就这样，以后每当我们走在马路边，总是我走上面，她走下面，
尽管后来我的身高已经超过她了也没有变。
在一起没过多久就是我的生日了，不过像我这种从小在农村长大的孩子，对生日这件事情是没有概念的，只有我爸突然想起来的时候会拍拍我的脖子笑着说
十四了啊！老子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
哎……
而阿雪说
那我要给你过生日！
我说
要不你先帮我偷个菜，晚上QQ再挂两个小时，我快有两个月亮了！
你……明天再来找我！
第二天下午，早上刚下过一场大雪，
我在阿雪家小区门外的空地上踩雪，踩了一句 I LOVE YOU （好土喔！）
阿雪穿着白色羽绒服走出来看到我踩的字 会心一笑
你……你赶紧毁掉！别让我爸看见了……
好勒！那咱们过会去哪呀？
去拿蛋糕呀！
阿雪领着我走进了一家装修很漂亮的蛋糕店，
这是我只有在电视剧里才能见到的场景，
过生日？这么高级？我？我配吗？
可阿雪的行为告诉我，我配啊！我当然配啊！
拿完蛋糕后，我们找了个没人的凉亭，
把蜡烛插上，她亲手给我戴上了皇冠，
我坐着不知所措，手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我知道跟阿雪比起来我就只是个乡巴佬。
好了！别傻愣着！快许愿吧！
啊？就……跟电视剧里那样？
对啊！把眼睛闭上，许愿……
那是我人生中阿雪给我过的第一个生日，许的什么愿望我早就忘记了，
只记得那天阿雪特别的开心，比我还要开心。
期末考试结束，我的成绩一落千丈，
想着用什么理由把我爹骗过去，甚至把自己也骗过去，而阿雪的成绩又进步了。
你看看你！让你天天打游戏看小说！
下学期不让你来我家打dota了！
你不让我玩那我就去网吧！
你再这样说我生气了！
哎呀……这次没考好是意外嘛！下学期我一定好好学习！
哼！勉强相信你！
学期结束，我们面临第一次长时间的分离，放心我们没有分手，只是我回乡下待了一段时间，
每天看着那白茫茫的一片荒野，想着阿雪会突然从远方出现，然后慢慢地朝我走进，雪花落在她的身上，她轻声对我说 好冷啊 快让我的手在你的怀里暖一下。
我确信，我是真的喜欢她，因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每天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时候开学，什么时候能见到她，什么时候我们能一起考进省重点高中……
初中的最后一学期开始了，在阿雪的强制监督下，我收起了小说，假装听老师讲课，心思不知道飘哪里去了，或许是dota，或许是遥远的未来，或许是……阿雪……
我以为老师讲的我肯定都会，
我以为我上个重点高中肯定没问题，
我以为我的未来肯定是一片光明。
那个时候流行写同学回忆录，我看到阿雪和其他男同学合照，突然就有点吃醋
你跟他们合照的时候能不能别靠那么近啊？我跟你……都没几张合照！
咋了？吃醋了？你看看你 这衣袖上12345都几个女生签名了？你还有脸说我呢？
你每次来我家就顾着打游戏！你回头看看你空间的相册里存的是谁的照片！
我这才知道，阿雪一直以来都非常用心地给我偷菜，挂QQ等级，升级空间，还在我的相册里存了好多好多她的照片，而我竟然只顾着打dota，真的是良心有愧啊！
六月的风吹过窗外的柳树，
我们即将迎来人生的第二次大考，考前阿雪问我考重点有没有问题？
我信誓旦旦的说我数学最后三道大题不做我都能考上！
4：
几天后，最后一门考完走出考场，
我爸骑着那辆破摩托车在校门口等我，
我说 爸！你先回去吧！有同学等我吃散伙饭呢！
我爸叫住我，从兜里掏出了老款的钱包，
从几张崭新的红钞中选了一张褶皱的五块递给我。
那个时候五块对我来说已经很多了！
我拿着这五块钱，傻笑着奔向阿雪所在的方向。
我一口气跑到了她家小区门口，路口拐进一辆威严的黑色轿车，那是阿雪爸爸的车，我往后退了退躲了躲，阿雪打开车窗冲我眨了眨眼示意让我等她，我点点头表示收到。
那个假期，阿雪去了亲戚家住，我在家毫无顾忌地玩了几天，
去了网吧好几次，赢了好几把Dota，看了好多集铠甲勇士。
到了领成绩单的日子，学校又开始热闹起来，
可阿雪一见到我，大颗大颗的泪珠止不住的掉下来，
我从来没见她伤心成这个样子过。
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她摇摇头不说话，我伸手帮她擦眼泪，
咋回事呀？没考上？这有啥呀，大不了我陪你一起留在县一中呗！
她这才开口解释
不是我……是你……你没考上……差二十分……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故作坚强地说
是我没考上啊……
没事没事，县一中也算重点学校了！你考上了你就去呗！
反正咱两以后QQ联系，放假了再见面也行啊！
我费了好大劲把阿雪哄好之后，一个人去了县一中的门口，
想到自己未来三年就在这里度过了，我第一次有了自己配不上阿雪的想法。
那段时间我昏昏沉沉的，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可没过多久我收到了阿雪发给我的消息，让我去找她，她有话想对我说。
我一个人从县城郊走到城中心，
过马路时我已经不再唯唯诺诺的张望，
那些川流不息的车大多我也能叫上来名字，
我来到阿雪家小区门口，看了眼她家的窗户。
我在小区门口蹲着，
想着自己以前是何等的学霸，
想着自己以前学习好被所有的老师优待，
想着自己真的就成了六神装只买卷轴还沾沾自喜的人。
想着该怎么如何跟阿雪提分手，
想着要是在这里哭的话会不会被她看见，
想着我会不会也像电视里的穷小子被一个衣着华丽的阿姨指着说，你配不上我的女儿！
二十分钟后，阿雪穿着拖鞋出来见我，
我思绪万千，心情复杂，正在思考我的未来该何去何从，
而她却忍不住地笑着朝我跑过来
我也要留在县一中上学了！我爸妈同意了！
不是……为啥呀！省重点不去 上县一中？
啊呀！离家太远了嘛！而且……我不想住校！
哎，对不起……是我把你连累了……
没有！我本来就不想去！
我这才发现，原来阿雪也有倔强的一面，我知道她是为了我才不断地求她爸妈去县一中读书，
我度过了一个相对凑合的假期，努力避开许多人的目光，我知道自己一直以来都是别人的家孩子，如今却没考到省重点，一定成为了别人家的笑柄吧……
5：
开学之后，阿雪的成绩让校领导相当重视亲自迎接，把她安排去了最好的班级，用最好的资源培养，她在一班，我在五班，我私下偷偷跟阿雪讲，你千万不要再求着你爸妈说你要转来五班了！这样那我就得先考上985再退学为你去考个大专才能还清这个情了。
上高中后，我们俩又可以一起上学回家了，
有天放学，阿雪往我的手里塞了一封信，
我心想 哟！难道是给我写的情书？？？
打开一看 豁！是别人给她写的情书！！！
写的什么“我梦见你向我走来，醒来后又期待这梦变为现实~~~”
行！哥们你喜欢做梦你就做梦去吧！
你做的这个梦，已经被我揉碎扔进垃圾桶了。
第二天早上，阿雪拖人给我带了一份早餐和一份信，信里面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有唠叨的叮嘱和对未来的畅想，我就记得她叮嘱我要好好吃饭，好好学习，以后一起考到同一座城市同一所大学去，城市最好是西安吗，因为她喜欢。
阿雪有男朋友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大家都在议论，五班那臭小子到底有什么魔力，能让阿雪这么优秀的人为之倾倒，而我则在想，阿雪的生日要到了，该送她一个什么样生日礼物呢？
我思来想去，看了看我兜里那张褶皱的十块钱，
最终在一处小摊贩那里，跟大妈砍了半天的价，
买下了一串用粉白色珠子串起来的小手链。
然后，非常认真的给她写了一封情书。
其中我写了一句话叫 卿所言之，于我心有戚戚焉
翻译一下就是 你的一眸一笑一举一动都让我心动。
生日那天放学，她害羞的接过我送她的礼物和情书，我送她到了小区门口，
阿雪让我等她一会，半小时后她提着袋子下来，拉着我到了小区无人的角落。
啥东西啊？这么神秘!
蛋糕呀，给你的！
你生日这么快过完了？
还没开始呢！我瞒着我妈偷偷切了一小块先给你吃！
我看了眼袋子里面，这哪是一小块啊！足足四分之一！
行了，你赶快上去过生日吧，不然你爸妈要担心了。
你吃一口我就走！
我接过袋子 吃了一口蛋糕 她接着说
你把眼睛闭上，我还有东西要给你……
我宠溺地看着她闭上了眼睛，猜测她想给我个什么东西
然后下一秒，她忽然朝我靠近，搂住了我的腰，
我惊讶地睁开眼睛，她把头埋进了我的怀里，紧紧地抱着我，害羞的沉默，
小区外昏黄的灯光透过树叶钻进这个角落，时间第一次为我们静止。
6：
我以为生活就会这样平静的、幸福的一直流逝下去，
我们会一起上完高中，一起考进大学，然后毕业、工作、结婚，白头……
可没过多久，某天下午，我被班主任带去了办公室，他一句话都不说，
办公室里还有另外一个老师在，是阿雪的班主任。
她很凶很严肃地对我说
“你跟她谈恋爱了？”
我本想否认，但又想到我俩之间的相处确实过于密切，
老师估计早就知道了，所以我就硬着头皮嗯了一声。
当时我班主任脸上的表情就特别奇怪，像是嘲笑、像是生气、又像是得意？
总之他拍了两下我的脖子，没有指责我谈恋爱，而是说我上次英语月考只考了八十分。
阿雪的班主任就不一样了，开始对我一顿输出，说了很多难听的话，
什么小小年纪不学好，心思不放在正道上，阿雪成绩年级前十，以后考北京考上海考南京，前途一片光明，而我的成绩越考越差，这样下去早晚会毁了她！
在她的口中，我仿佛变成了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人，逼良为娼，害人害己，该死。
但我低着头，不敢反驳一句。
就在这时候阿雪突然推开门冲了进来，
我就和他在一起怎么了！！！
然后非常用力地拽住我 一个劲地往外走……
那个瞬间老师懵了同学懵了我也懵了，在所有人包括我的眼中，她一直都是个安静温柔的乖乖女，平常都很少大声说话，而这一次她竟然为了我 大声地顶撞她的班主任。
她怎么能那样说你呢……
没事昂，咱们以后低调点，不让老师知道就行了！
你明明不是那样的人……
被阿雪这么一闹，事情大了，
双方家长被依次叫到了学校各自谈话，
我被要求写保证书，分手，我都答应了，
我爸没揍我，而是偷偷跟我说，别耽误人家女孩。
事情总算有个了解，在离我十几米的综合楼下，
停着那辆对我来说充满着高贵和威严的黑色小轿车，
我看见阿雪倔强地甩开她爸的手，往我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而这个时候，我爸也拧了拧他那辆破旧老摩托的油门，好吵啊。
日子照常过，恋爱继续谈，只不过阿雪爸妈开始每天接送她上下学，只剩我一个人每天走在马路牙子上，每天的早餐没有断，阿雪为了我特地在我们班交了个好朋友就为了给我带早餐，我也想明白了，不管怎么说还是得先好好学习，阿雪是我的六神装，但我也得先一刀一刀的补出来。
我终于找回了学习的状态，Dota的水平也日益变菜，转为地下恋情后，我们想着办法跟对方能有更多的时间接触，阿雪说要拉着我一起上第三节晚自习，
要是父母问起来的话就说
我实在是太想学习了！
但通常情况下，第三节晚自习的时间都会变为我们单独约会的时间。
我们喜欢穿着有帽子的外套，低着头跟走读生溜出校门，
我们喜欢听着mp3，牵着手，漫无目的走遍这座县城的大街小巷，
我跟她讲Dota和魔兽的故事，讲伊利丹，泰兰德，阿尔萨斯，吉安娜。
我把QQ昵称改为幽暗城的小骷髅，她改为银月城的小精灵。
她说自己在家的时候也尝试过玩dota，现在能打过简单的电脑了，
我说等大学后，我们俩就各自买一台电脑专门用来开黑打Dota。
我问阿雪最喜欢听什么歌，
她说喜欢听周传雄的歌，
而我当时最喜欢听的西城男孩的 my love
然后没过多久，我的耳机里就想起来了my love的前奏，
我转过头看向阿雪会心一笑，我的耳朵里听到了另外一个声音，是阿雪唱的……
7：
一年很快就过去了，平安夜那天，
阿雪又给我过了生日，还是在之前的小亭子里，
我问阿雪
你到底喜欢我哪里啊？
我也说不上来，就记得初二有一次你给我讲题，我怎么都听不懂，你就特有耐心地一步一步揉碎了讲给我听，我写错的步骤，你主动帮我擦掉，钢笔没墨水了，你主动吸上后又递给我，可能那个时候就喜欢上了吧……
说实话，阿雪跟我说的这些过去的小事，我是一件都记不清了，但我知道，我喜欢她，她也喜欢我，我们是真的真的很想跟对方一直一直谈这段恋爱。
我们开始计划未来，有彼此的未来。
我们约定要一起考去西安，因为阿雪说 她喜欢下雪，喜欢有雪的地方。
我的成绩也终于进步了，上次月考考到了年级第四十名，
就差一点点，就差一点点我就可以跟阿雪在同一个考场考试了！
寒假，阿雪一家去西安玩了一圈看看那里的生活环境，
我偷偷去了网吧给阿雪的qq发消息，她隔几天后会回我
你回来之后我们一起玩仙剑三吧！我替茂茂圆梦了！游戏的剧情比电视剧还要精彩！
我还是觉得长安比西安更好听，春风得意马蹄疾 一日看尽长安花 你觉得呢？
阿雪 我想你了 你有没有想我啊？
想你了想你了！
阿雪回来之后，
觉得仙剑三的画面太简陋就一块玩了仙剑四。
我来操作，阿雪当我的军事。
我们用了两个周末通关仙剑四，
剧情结束，阿雪红着眼看着字幕发呆。
我心里想着云天河最后那么牛，一剑射爆了琼华，
那为什么不去鬼界把韩菱纱抢回来呢？
阿雪突然问我
如果你是云天河 你会怎么做？
那我当然是去鬼界把你抢回来呀！我说抢韩菱纱……
不对！他应该第一个十九年就去找柳梦璃！
但人家都等了一百年了！你根本就不懂云天河！
十九年已经够长了！是你根本就不懂韩菱纱！
后来我会想，我究竟是不懂韩菱纱还是不懂她。
高一即将结束，阿雪问我学文还是学理，
我身边的所有人包括我自己都想选理，
只有阿雪笃定地跟我说，
他们都不懂你！我就觉得你适合文科！
尽管最后我们都选了理科，
因为当时只要你选了文科，
班主任就会一次又一次地给你做思想工作，
告诉你理科的就业优势有多大，然后把文科贬的一无是处。
直到许多年后，我才恍惚发现，
原来我喜欢的是文字，沉迷的是历史，热衷的是政治。
阿雪早就看出来了，也只有她一个人看出来了。
8：
那段时间还发生了一件事，
就是某天我爸突然对我说，
他想去开出租车，要考驾照和从业资格证，
我知道他会开车，拖拉机开的那是相当熟练！
但考证对与低学历的他来说应该比组装一个拖拉机还要难吧。
我跟阿雪说了这件事，她非常笃定地说
我觉得你爸爸肯定能考上！
怎么可能？他认识的字都没我做的一道题多呢？
你就瞧着吧！他肯定能考上！我跟你打赌！
算了吧！你们不可能赢的了我!
可让我意外的是，我爸这次竟然是相当认真的……
大字不识就硬抱着两本厚厚的书死背，拼了命地想通过考试。
我知道这一刻，我输给他了， 也输给阿雪了。
我爸的考试顺利通过，不过为了交出租车的押金，他卖掉了我爷爷养的那头，陪我从小玩到大的老牛，就这样我爸租到了车，光荣地成了一个出租车司机，我时常会想，他是骑着老牛在拉客。
阿雪知道后一脸认真地问我要我爸出租车的车牌号，我告诉了她，我想着大街上这么多出租车来来往往，怎么可能我爸的车就这么巧合的会被她碰到呢？那也太戏剧了吧？编故事呢？
可我确实是低估了阿雪的闲心，也低估了生活的戏剧性。
有天晚上，我回家吃饭，我爸特别高兴的说今天挣了不少钱，还拉到一个很有意思的小丫头，
说要去李家湾，给三十块，结果到了又说记错了，要原路返回到县城，一口一个叔叔叔叔，特别热情。
我知道，肯定是阿雪。
2012年，世界末日的流言四起，
某天晚上我跟阿雪躺在操场的草坪上，
那时候的夜晚还能看到很多的星星。
你说 如果真的有世界末日该怎么办啊？
怕什么！要真有世界末日，咱俩死一块！下辈子还在一起！
呸呸呸！谁想跟你死一块啊！
我转过头看着阿雪，晚风吹动她鬓角的发丝，
我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她露出微笑，闭眼听风，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我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我可以亲你吗？
你刚刚不是亲了吗？
我说嘴……
阿雪睁开眼看我，脸上浮现出一抹绯红
去你的！你就等着吧！
她给了我一拳，我一脸傻笑……
开始期待高考结束的那一天，期待阿雪吻我的那一秒。
9：
高三开始了，生活的节奏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阿雪的成绩没什么变化，还是那么的优秀，
我的游戏瘾又犯了，偷偷地玩了一段时间Dota，
成绩有所下降，但基本上都保持在年级七八十名，保211争985的样子。
经过这几年阿雪每天给我投喂早餐和纯牛奶的滋补，我的身高已经超过阿雪了，
但我们一块散步的时候，她还是喜欢走在马路牙子下面，说习惯和我这个样子了。
我们的感情越来越好，我时常会想自己是一个小泥人，在初二时被阿雪发现，捡起来带回家，浇水融化，然后又每天一点一点的拼起来，我便成了如今的我了。
我想这一回，绝对不能再让阿雪为了我舍弃自己更好的选择，
我们要一起去西安读大学，然后在校外租一个房子，一起经营起我们的小家。
我戒了dota，甚至第三节晚自习也开始认真上，我们相处的时间少了，但心却离的更近了。
我也给她过了生日，还是在那个小凉亭里，
我送了她一根项链，亲手给她戴上，
她没在乎项链的价值是多少，而是紧紧地抱住了我，
说等到高考结束，她陪我一块去网吧，陪我打Dota。
我说你别忘了高考结束，你还说要吻我呢……
她没有再给我一拳，轻声答应了……
嗯……
10：
平安夜那天，
我们偷偷约在操场的草坪上见面，
阿雪给我挑了个特别大的苹果，
我想把苹果掰成两半，使出了吃奶的劲也没掰开，尬住了
手滑！纯属手滑……
你让我再试试！
而阿雪笑得眉眼弯弯，从我的手中拿过苹果，轻轻地咬了一口递给我
给！
啊？
咋了你嫌弃我啊？
不嫌弃！
我接过苹果，
在阿雪咬的缺口那儿跟着咬了一口。
紧接着一片雪花落在了阿雪的头发上，
下雪了哎！
苹果冰冰凉凉的，酸甜如梦，
我跟着阿雪仰起头，看见了漫天雪花。
冬天来了。
很快又要月考了，下午的考试两点才开始，这次阿雪没有再记错！
她对我说
明天我爸妈不在！中午来我家吃饭啊！我做给你吃！
第二天中午，我坐在阿雪家里的饭桌旁，
透过厨房的玻璃看着她的背影，仿佛看到了我们十多年后生活的光阴。
要我帮忙不？
不用不用，你要不去我房间打会游戏？
不去！我就想陪着你！
好~
那天阿雪给我做了一道韭菜炒鸡蛋，放了五个鸡蛋
我说 你放这么多鸡蛋干嘛？
她说
给你长身体呀！以后要保护我！
那必须的呀！我肯定会保护好你的！
哎，你知道最近中国战队夺冠的事情吗？
不知道啊，咋了？
你天天玩dota知道的还没我多啊？
Dota2 第二届全球赛，ig是冠军！
都第二届了啊？我只知道dota出2了，但估计很少有人玩吧，
现在都去玩英雄联盟了，估计以后就是英雄联盟的天下了……
那等以后有机会 我们一起去现场看比赛呀！
行啊，不过一切都等高考后再说吧！
阿雪细嚼慢噎的看着我大口的扒饭，
那一瞬间有一种无法用言语描述的幸福。
饭后阿雪让我去她房间睡一会，
这次我没有心虚的脱了鞋，因为我穿了一双新的袜子。
我和阿雪一起躺在她的小床上，
房间里所有事物都有她的气味，
我闭着眼，感受到她在我的面前，
阿雪捧着我的脸一寸一寸的抚摸，
我想阿雪一定在想，这就是我的大男孩咯，我要好好摸摸他，看看他，
而我却做了一个梦，梦里我跟阿雪躺在一艘小船上，在大海中漂流，永不靠岸。
11：
昨夜又下了一场大雪，世界白茫茫的一片，我托着下巴望着窗外发呆，
数学的最后一道大题我还是解不出来，卡尔的连招我还是手忙脚乱。
考完试后，
我俩去小巷子的苍蝇面馆吃饭，
我把一大块牛肉夹进她的碗里
你吃。
哎呀，你吃！
你吃~
那我吃了！
你吃！
吃完饭咱两去干嘛呀？
去拍照吧！我把家里相机偷出来了！
你不怕被你爸发现啊？
我换了内存卡呀，我爸不会知道的！
吃完饭中午十点左右，连续几天的大雪把整个县城都染白了，
我们散漫地走在马路边，我把目光放在来往的车辆上，注意着汽车的牌子和牌号。
我们去哪儿呀？
我记得附近好像有条刚修好的马路，没啥车，景也好看，能拍照！
我带着阿雪钻进小巷，七拐八拐穿过一排排民房，来到了那条刚修好的马路上。
你猜 我给你准备了什么生日礼物？
我生日还有好几天呢，你这么快就准备好了？
对呀！我提前准备了好长时间呢！哎呀你猜嘛~
足球？
不是！
MP3？
不对！
难道是……情书？
情书每年都有啊！你个笨蛋！
你不会……给我准备了一套高考真题吧？
猜对咯！
啊？真的？？？
当然是骗你的！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好吧！
如我所料，那条路上并没 有什么车，
只有几条车辙印孤零零的留在雪地里，
我愣在原地发呆。
你傻站着干嘛？快拉我玩雪啊！
那你抓紧我的手，小心一点哈
哎呀！你快跑！你快跑！
我使劲拉着阿雪跑，为了能够让她开心，我做什么都愿意。
那天中午我们滑雪，打雪仗，堆很丑的雪人，两个人都玩累了才想起来拍照。
你快过来！我们拍合照！
来了来了！
三……二……一！
啊呀 你看镜头！你别老看我！眼神都飘了！还呲牙！
我觉得我们俩这张挺好看的！尤其是你！
是吗？那好吧！那你给我拍照！
小县城的雪景真的很美，像一副宁静的水墨画，我们玩闹着用相机拍下了这座承载着我们彼此所有记忆的小县城，我们曾一起走遍这座县城的每一个角落，在许多个夜晚，我们一起听了许多首歌，洋溢过许多笑容，流下过许多眼泪，我们在这片土地上勾勒出我们对未来的憧憬与幻想，所有一切的一切都和这座县城有关，我爱这座县城，我爱阿雪。
我一边对焦，一边寻找拍摄角度，
余光注意到路边有车经过
好了没呀？
我笨拙的操作相机，阿雪看着我傻笑。
好了好了！
来！三……二……
阿雪死了，在2012年下雪的冬天……
12：
在医院的时候 我想进去再看看阿雪，她妈妈拦着不让，哭着锤我说
都是你害的！
我一边落泪一边默默点头。
阿雪爸爸把我拉到一旁问了很多我跟阿雪之间的事情，我都如实回答了，
他还给了我一个礼物袋，说是阿雪送我的生日礼物，
我打开一看，里面放着一条围巾，上面挂着的桃心写着我们俩的名字。
后来我在家睡了一周，除了吃饭喝水就没怎么说过话，
我爸问我怎么想的，我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又是这样沉默的过了一周，我突然对我爸说
爸！我不想上学了！我想出去打工……
我爸听到后无力地摊在沙发上，一下子老了许多。
我妈在一旁不停地劝我开导我，我爸一句话没说出门走了，
后来我不知道他跑遍了多少关系，跟各种人点头哈腰了多少次，
才从医院弄出来一张假病历，帮我办了休学。
他没有多说什么矫情的话，就塞给我一张卡，
淡淡的说了一句
卡里有三千块钱，想打工你就去吧。
我妈大声质问他胡说什么呢，孩子不上学这辈子就毁了。
我爸说，让他去吧。
我看着桌上的银行卡，点点头没有说话，
我想，或许我终于让这个养我长大的男人输了。
我打听了许多人，得知阿雪葬在乡下老家了。
我一个人坐车偷偷地去，找了好久才找到她。
我说
生日礼物我收到了，你好好睡觉吧，我要去西安了……
我给家里留了一张纸条，说不要来找我，
然后去银行取出了卡里的三千块钱，买车票一个人去了西安。
这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离开这座小县城，
我曾经以为县城就是世界的一切，直到离开这里我才发现，
县城只是一个蚂蚁洞，而我只是这世界上的一只小蚂蚁。
我背着书包，带着阿雪给我织的围巾和她的照片，
踏上了人生中一段新的旅程，或者说……流浪。
下了大巴后我的钱被人偷了，
只剩下了一百多块钱吃饭，我去找了很多工作，
发传单，当玩偶，打零工，睡ATM机，躺公园长椅，
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西安的冬天怎么比小县城冷那么多呢？
我只是想找个暖和的地方过夜啊……
我溜进了网吧，看到了有老哥在打Dota，
我站在他身后看了很久，他转过头问我
是不是想玩？我说 很久没玩了……
我们聊了会天，他知道我的情况后，给了我一百块钱，
让我拿去买点吃的，然后去附近的小饭馆找份工作。
我找到了一家小面馆在招工，老板说一个月六百包吃包住，
我答应了，他扣下了我的身份证，然后我就开始没日没夜的干活，
凌晨天不亮就起来，晚上十二点才能睡，所有的脏活累活全都是我一个人干，
我没精力去伤心，也没时间去回忆，我给我爸打了一通电话说，
爸，我找到工作了，一切都好，你们不要担心我。
然后就这样我干了一个月才明白了老板的心到底有多黑。
我受不了了。
在一个夜晚，我偷了老板钱包里所有的钱，拿回了自己的身份证，从面馆逃了出去。
我拿偷来的钱，买了个旧手机办了张卡，找到个小旅馆住了几天，房间没有窗户，关了灯，我躺在黑漆漆的房间里闭上眼，一瞬间所有关于过去的回忆涌现出来，我心绞痛，痛的我喘不上气，痛感让我知道，我还在苟延残喘地活着。
为什么我还活着？
所有人都在劝我回去，去好好上学，好好生活，可我就是不听劝啊。
我想，如果那天我嘴馋一下就好了，阿雪就会给我去做饭……
我想，如果那天我被那辆车提前发现就好了，他就会减速的……
我想，如果那天我再笨一点就好了，让阿雪过来教我操……
我想，如果那天被撞的人是我就好了，可偏偏就不是我啊……
我想，我这辈子就要这样烂在这个世界上了吧。
我去网吧打dota，通了几天宵，
想着阿雪还有跟我一起玩过呢，她说要给我打辅助的，
我开始听周传雄的歌，开始沉默寡言，开始浑浑噩噩。
我开始抽烟，开始等着那一句 你就等着吧。
我经常发呆，然后突然的心痛，会把我唤醒，
带着窒息感过去的记忆一下子涌上来，猝不及防。
因为经常在那家网吧上网，我和老板混熟了，
开始当网管，几乎只上夜班，又苟活了下来。
从一月份到九月，我得过且过，烂了很久。
某天我恍然惊醒，想起阿雪的生日就快到了，
于是我立刻辞了职，坐上了回家的火车。
回家那天，我觉得我长大了，
给家里买了很多东西，我妈抱着我大哭了一场，
我爸说，回来就好，老子去给你办复学。
我去找了阿雪爸妈，深深地给他们鞠了一躬，道了歉。
我一个人去看了阿雪，在她的面前泪流不止，我对她说了好多好多话，回忆了我们过去的所有经历，我说，阿雪你会怪我吗？没有你……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
我没怪你，你要好好活下去。
再后来，我爸带着我去学校办复学，没有老师愿意要我，
我爸低三下四、好言相求地跑了半天，我才被三班的老师给收了，
我站在教学楼的走廊，远远地看着我爸一步步地走出校门，骑上了那头牛去拉客。
我想，我这辈子都赢不了他了，我亏欠的人太多了。
我开始一个人上下学，再也没有人每天给我送早餐，
我经常站在阿雪家的小区门口，幻想着下一秒我的肩膀就会被拍一下，
我回过头就能看见阿雪在冲我笑。
我开始一个人走在马路牙上，沉默寡言，一个人听歌，听阿雪喜欢的歌，
我开始上课分神，听不进去老师讲的任何东西，
我总是望着窗外，我幻想着会有一个我熟悉的身影出现，
每天的第三节晚自习下课后，我一个人在县城里游荡，像个孤魂野鬼。
就这样，我浑浑噩噩的高三结束了，
高考后，我勉强考上个三本。
所有人都在劝我复读，我固执己见，报了一所西安的大学。
离开这里之前，我再一次来到阿雪的面前告诉她
我没用，我是个废物，可我真的一点都学不进去了，但我想要去西安，去见一见你想去的城市，你放心，等我读完大学，就回县城找份工作，每天都来见你守着你，你等我回来……好吗？等我回来……
离家那天，我爸硬是要开着他那辆破出租车送我，
五六百公里的路，他带着我和我妈，一口气开到了大学门口。
面对高昂的学费，他没有再拍着我的脖子说好好学，只是嘱咐了一句，
出门在外，把自己照顾好，好好活着。
我妈说，那天我爸开车回去的路上，嚎啕大哭，她从没见过我爸这个样子，
我也第一次知道，原来这个赢过我这么多次的男人，居然还会哭。
在西安的大学，我浑浑噩噩的过完了四年，自甘堕落，独来独往，
一个人吃饭，一个人打dota，一个人抽烟，除了宿舍以外，没有参与过任何社交活动。
我怎么就成了这样呢，我找不到答案。
每天晚上散步的习惯还是改不了，像以前那样，没有目的地，
一直走到深夜十二点多才回去，我还是喜欢走马路牙上。
我经常会梦见阿雪，然后不想从梦中醒来。
我还是会有突如其来的心绞痛，一开始痛苦万分，后来平淡接受，
再后来居然开始期待，可心绞痛的频率却越来越低，我怅然若失。
雨前阴暗之际，夜深人静之时，哀莫大于心死。
有朋友给我介绍对象，有姑娘主动向我表白，
有人对我说，忘掉过去开始一段新的生活吧，
可我怎么能忘掉跟阿雪的过去呢？
我只能沉溺在自己随意构造的现实里，封闭自己。
每次去见阿雪的时候，我会给她讲很多故事，
她走之后，这个人世间发生的所有有趣的故事。
奶奶说，你长大了，要试着帮你爸多分担一点了。
可我知道，我不仅是个不称职的男友，也是不孝的儿子，
我曾是他们最大的骄傲，可我亲手把他们最大的骄傲毁了。
一年又一年过去，没有人再主动给我过生日，
我大学毕业，找工作，到处碰壁，被人欺负，在社会上奔波。
时间像是一堵黑色的墙，不断地推着我向前走，带走了许多许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