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青衣程蝶衣
我一直觉得我的青春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束。
2021
“同桌，明天出来一起吃饭吗？”
约我吃饭的这位妹妹，是我的高中同桌，现在是一位人民教师，
我们俩到今天已经相识了十三年。
这天我的心情差到了极点，因为我的考研成绩非常的刺眼，
数年的心血如灰尘一样被风吹散，可我还是决定与她赴约。
一切的一切都要源于十三年前，那个我们相见的夏天。
2009
2009年9月
夏末的困乏占据了我身体的主导。
直白点说，我爱在早读的时候睡觉。
突然一句字正腔圆的“八月秋高风怒号”隔着教室之间的墙壁钻进了我的耳朵，如春雷一般把我炸醒，令我永世难忘。
“靠，谁啊，有病啊！”
“早读不就是用来混的吗？”
“声音这么响疯掉了？”
于是在下课铃声敲响之后，
我破天荒的第一个推开教室的后门，
气势汹汹地站在走廊恶狠狠的盯着隔壁班的前门，
我倒要看看到底是哪个王熙凤嗓门如此之大。
没过多久隔壁班的前门被人打开，一个女生走了出来，
高鼻梁，大眼睛，高个子，不错的身材，及腰的长发。
我不知道那句“八月秋高风怒号”的声音是不是她的，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从那一刻起，我开始注意到她了。
那是我和她相见的第一面，
她就像一支彩色画笔一样，
描绘在我黑白底色的生活画纸上，
她出现之后，我生活中的一切都变了。
2021
“张嘴，发什么呆啊”
“啊”
我熟练地张开嘴巴，品尝着同桌喂给我的食物。
这么多年相处下来，我们俩的口味出奇的相似，
无论是榴莲味的披萨，荔枝香辣味的烤鱼，或是接骨木诱惑7号，
总之我们的共同爱好，就是在一起吃各种奇奇怪怪的美食。
那天我们除了吃也聊了很多东西，聊我的考研失利，聊她的工作困境，聊她们学校待人和善的老师，还有我那一周跟对象出去一次最后总是会双腿发抖回来的室友大兄弟，当然我们也聊到了一些年龄到了就不得不聊的话题。
“家里最近给我介绍了个相亲对象，学艺术的，条件很不错。”
“哟！咋了你还心动了？有照片吗？给我看看？”
她翻了会手机找到了那个男生的照片给我，
不得不承认，确实长得挺帅的，不过离我还有一点距离。
我装作满不在乎的问道
“那你俩聊得咋样？有进展吗？”
她同样满不在乎的回答
“没啥进展啊，我不喜欢聊微信，他后来也没约我，我就不想理他了。”
我偷笑。
“噢？是吗？那太可惜了！那真的是太可惜了！”
不知道为什么，跟同桌在一起相处的时候，
总是会觉得时间过的很快，还会让我产生一种错觉，
仿佛我们俩会以同桌之名永远地相处下去。
但我知道这不可能，因为我知道我的内心里在想些什么。
那天送她回家之后，
我看着无人的街道，顿时变得怅然若失。
忽然想起了她第一次喂我吃东西的场景。
2012线
那是在2012年的秋天，我在她的家里给她过生日，只有我们两个人。
每年开学之前我都会期待一下同桌是什么样的人，小学会，初中会，高中也会。
那年夏末我们成为了同桌，她大大咧咧的性格与我那如温水般的性子打的火热。
相处不到半年之后，我们就习惯了对方活跃在自己的生活当中，可当时的我们谁都没有想到这一活跃就是十三年。
那天年轻的我竟然没有任何绅士风度地站在她的旁边看她一个人在厨房里捣鼓来捣鼓去，
然后她从冰箱里拿出了一坨黄色的……看起来奇形怪状的……散发着一种独特味道的……当时我也不知道那是个什么玩意……反正她跟我说这坨黄色的东西是水果，好吃但是很贵，后来我才知道这坨黄色的东西叫榴莲。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抬头看见的就已经是她的双眼了，她不知何时凑了过来，离我特别近，落落大方地用手撕了一点榴莲想要塞进我的嘴里，她说“啊~”我就下意识张开了嘴巴。
那一刻，
我们俩之间的距离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接近，
她那双清澈美丽的眼睛也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干净。
刚上高中的我面对同龄女生的亲密行为，自然是慌乱的不知所措。
我不敢乱动，只敢乖乖地把嘴巴张开，等她把榴莲喂进我的嘴里。
“怎么样？好吃吗？”
“嗯……闻起来挺奇怪，吃起来还挺好吃的。”
那天快回家的时候，我忽然想问她一个问题
“同桌，咱俩以后去五台山吧？”
“去五台山干嘛？”
“咱俩出家去，我当主持大和尚，你当尼姑庵师太，怎么样？”
其实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当时为什么会问这么一个奇怪的问题。
她认真思考了一番，盈盈秋水般的眼睛一眨，微微一笑，
“好呀！那以后我们一起出家!”
“你当你的光头和尚！我当我的灭绝师太！”
和她待在一起的时候，
除了时间过的很快，还能感觉到一种令人舒适的幸福感，
这种感觉从高中到大学到工作到现在，都一直存在。
这感觉也让我误以为我们会以同桌之名永远地享受这份独属于我们的安逸。
2022
考研考砸之后，我就整天待在家里准备调剂的事情。
感觉大学毕业后，人生就突然加快了进程，
身边的朋友就像完成任务一样，找对象，结婚，生子。
我总觉得真正的爱情是极少数人才会拥有的东西，大部分成年人的爱情都只能叫过日子。
由于我专业的特性，几乎每年都会有人向我咨询诉讼离婚需要准备什么东西。
看着身边一个个闪婚的同龄人，我总是会不道德的想着回头给他们提供免费的离婚咨询。
我还觉得中国式家长无论是在城市中还是乡村里，其实大家都是放羊的人。
放羊为了什么，为了找媳妇，
找媳妇为了什么，为了生孩子，
生孩子为了什么，为了放羊。
可女人不是生孩子的工具，
孩子也不是生出来放羊的个体，
我们的人生也不只有放羊啊。
我们每个人不论性别不论年龄，
都应该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违法犯罪不行）
这是我坚守至今最后的理想主义。
这么多年下来，
我追过其他女孩，同桌也谈过恋爱，
可我们俩到了今天都还是默契的单身。
我觉得我还是喜欢女生的，
同桌肯定也还是喜欢男生的。
那既然她喜欢男生，我喜欢女生，
那为什么不能是我喜欢她，她喜欢我呢？
有天晚上，我们就聊起了彼此的爱情经历。
同桌在谈了一场正常的恋爱和平分手后，果断删除了她前任的所有联系方式。
我说
“哇！你好残忍啊！”
“正常恋爱和平分手都要删吗？”
她说
“我觉得就应该这样呀，”
“认真谈过的一段恋爱分手了，朋友是不可能再做的。”
“既然确定要分手了，那就永远都不要再见咯。”
我不忍感叹。
“爱情真是残酷啊。”
那段时间我沉迷看以前的网络故事，年龄越大，就越喜欢从前的东西。
文章，歌曲，经历，皆是如此。
看完帝吧神作《小张与小丽》，后劲巨大，我把这个故事也分享给了同桌。
小张爱着小祥，小祥却不得不娶小丽。
我的人生也会这样么？我不断地质问自己。
我们俩单独在一起的时候总是会做一些别人看起来很傻的事情，就比方说在没人的地方我会很中二的学着奥特曼的手势发射光波，而她呢会像个小女孩一样蹲在斜坡上滑下阶梯，她在我的眼中永远都是小女孩，永远十八岁的小女孩。
可现实呢？现实我跟同桌都已经二十五岁了，
我们正在经历亲戚长辈的各种花式催婚，
还参加了很多同学朋友的婚礼。
在我眼中永远是十八岁小女孩的同桌会有年龄压力吗？
会吗？
2022年
调剂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那年我们专业的调剂分数非常离谱。
389遍地走，367不如狗。339的我自然是无学可上。
心里的烦闷无处寻说，便再一次把同桌约出来。
那天我们吃什么忘记了，她穿什么我也忘记了，
我就记得我再一次跟她开五台山尼姑和尚的玩笑，
“我们以后去五台山，我当主持大和尚，你当尼姑庵师太怎么样？”
这个玩笑我跟她开了不知道多少遍，
在柳巷的咖啡厅开过，在茂业的蜜雪冰城开过，在迎泽公园开过。
虽然很傻，很没有意义，但至少每次她回应的都是令我心安的答案。
可这一次她沉默了。
她居然沉默了！
她语气平淡认真地跟我说，不带任何玩笑神色地跟我说，非常正式地跟我说。
“我打算去相亲了。”
那一刻我整个人就像……就像是被抽干了灵魂，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默默地低头吃东西掩饰自己的失态，缓了好一会，我装作开玩笑的问道：
“你很着急结婚么？”
她没有正面回答，略显无奈，
“同桌，我们长大了，不再是小孩子了。”
是啊，我们都长大了……不再是小孩子了……
我的心里空落落的，这种感觉我体验过，在很多年前的冬天。
2014年
2014年平安夜后大概两个星期，那天是我的生日，
我的宝贝同桌送了我一件礼物，一本书，韩寒的《一座城池》，
高中时代的我一直都是韩寒的死忠粉，多年后我对这本书的印象也不深了。
印象深刻的是，
那天晚上我兴奋地拆开书，发现里面夹了一封信，
不是表白信，是绝交信。
那大概是我人生中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如坠冰窟，
绝交的理由是，那年平安夜，我们高中流行互相送苹果，我送了很多人，唯独漏了她，
她觉得我不重视她，没有把她当朋友，不在乎她，所以要跟我绝交。
当时我在班里的人缘不错，平安夜那天我基本上是遇见一个关系不错的同学就送一个苹果，可我准备的苹果有限，到最后就把她的忘记了。
这事是我做的不对，但我知道她要跟我绝交肯定不会完全是因为这个幼稚的原因。
那段时间我刻意对她很冷淡，因为我发现只要我跟她走的近，班里就会有一些风言风语，
我觉得这对她不好，会影响她的学习，就想着主动疏离，现在看来真是愚蠢的大男子主义。
当时正好又面临分班，我慌的要死，怕从此以后就要跟她形同陌路了。
我真挚地向她道了歉，她也选择原谅了我，可能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分班后我们竟然还是同桌，同桌之名就这样延续了下去。
2019年
除了14年的冬天令我难忘，还有19年的秋天。
我是16年上的大学，因为高中复读了一年，所以同桌在大学时代比我高一级。
19年是她工作的第一年，同期的我正在准备考研，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都没怎么联系，各忙各的事情。
突然有一天她约我出去陪她逛街，只要是她向我发出的邀请我从来都不会拒绝。
那天我们俩边吃边逛，看着孜然谷前排着长队的顾客，看着西安酿皮店铺中座无虚席，
一开始我们都很开心，以为出来走走就真的能释放掉生活工作的压力。
可压力压力就是要把人压的没有最后一丝力气。
她唉声叹气的跟我讲，
“我这才工作一个星期，就让我感觉到人生是如此的痛苦。”
“不至于吧？”
“至于！真的至于！我去的第一天讲完课，领导就给我安排到一个班去当班主任了！”
“那段时间，我每天都在备课，磨课，一节课至少讲三遍，还要负责班级的日常事务。一周下来我瘦了十几斤！上班就是最好的减肥方式！你知道吗？痛苦！太痛苦了！”
未进社会的我自然是体会不到这种被强行社会化的痛苦的。
我们找了个地方坐下，她继续给我讲她是如何被赶鸭子上架的，家里给她介绍了很多相亲对象她一个看上的都没有，刚毕业就步入社会的不适应感令她非常的痛苦，她点了瓶酒喝了两口，我就一直默默地陪着她 ，直到月色随着回忆慢慢升温，来自她心底压抑的情绪终于爆发了出来。
她梨花带雨地哭了，我束手无策不知道该怎么办，
除了递纸巾我还能做什么呢？
给她一个肩膀让她依靠吗？
跟她说无论如何我都会一直陪着她吗？
你不要伤心了，有我在这呢。
我应该这样说吗？
一阵强烈的无力感在我的心头涌出，我意识到如果仅以同桌之名，
有太多的安慰，太多的话语，太多的情绪，无法名正言顺地说出口了。
我也很伤心，伤心我只能以同桌之名。
2022年线
长大真是一件残忍的事情，我的同桌就要去相亲了。
我呢？我是不是该做些什么呢？
那天晚上我又失眠了，
我们俩十三年同桌之名的过往在脑海中反复循环着，
原来已经十三年了，十三年好漫长，可是我又觉得过的好快……
这十三年来历经人来人往，我们一直都是彼此生命中最熟悉的人。
年少的我无需担心岁月赋予的承重，觉得我们会以同桌之名永远地相处下去，
可生活就像是无情的车轮一次又一次地碾碎我们生活中的希望。
我不断地质问自己，
如果她离我而去，我的生活会变得痛苦不堪吗？
我想，会的。
生活总是在不断地失去，可我就是要抱着一丝叛逆，
我的东西就是我的，谁都夺不走，尤其是我在乎的人。
所以我下定决心，即使故事的结局是遗憾，我也要去经历一下过程。
我的告白选在得知她要去相亲三天后的晚上，
听说人在晚上的时候是多愁善感的，非常不适合做决定，
可大部分人的重要决定偏偏就是在晚上做的。
我再一次约她出来，以同桌之名。
简单的吃了一顿饭后，迎着昏暗的黄色路灯漫无目的地散步在街道的两旁，一切都像往常一样，来去匆匆的车流，没有意义的插科打诨，逐渐变快的心脏跳动。
“我准备好了吗？我准备好了吗？我准备好了吗？”
我不断地质问自己……不断地质问自己
“你想对我说什么？现在就说吧，我听着呢。”
她笑盈盈的看着我，仿佛看透了我的内心。
其实我还没准备好……但不得不准备好了。
我努力地克制着身体的颤抖，整理我的告白词。
“额……同桌……那个……我就是想问你……”
“如果你以后遇到了一个人跟你很合拍……就像我跟你一样……你会喜欢他吗？”
同桌认真地思考了一番
“嗯……这个世界上应该很难会有人像你一样跟我合拍吧？”
我突然意识到，告白最怕遇到的不是回答而是反问……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她怎么不按正常逻辑走啊？
“额……同桌……你看了我之前发你的那篇《小张与小丽》的故事了吗？”
“在那个故事中，男主因为自己的懦弱最终错过了小张，娶了一个自己不爱的小丽。”
“说实话我不太喜欢这个故事的结局。”
“因为我会想如果我也是故事中的男主呢？”
“我也会因为自己的懦弱去错过自己深爱的人吗？”
“我觉得我不愿意。我也不想。”
“我坚守至今的理想主义就是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所以……我想说……十三年了……我们已经认识十三年了……”
“我不想因为我的懦弱而错过你……我的同桌。”
我觉得我已经把话说的很明白了，她肯定是懂我意思的。
可她却继续笑着反问我：
“你以前不是总说，长大以后我们去五台山出家，你当光头和尚，我当灭绝师太吗？”
“怎么现在想食言了？”
她微笑的说着每一句话，每一个微笑都对我有绝对的杀伤力。
“算了同桌我全部都跟你说了吧！”
“我觉得我们不能再以同桌之名继续安慰地相处下去了！”
“就和你说的一样，我们都长大了……不再是小孩子了。”
“有些事情是我们不得不面对的。”
“我不想在很多年之后，就像那个故事中的小祥一样，只能拥有一段“过日子”的爱情，我觉得我们值得拥有真正的爱情！”
“喜欢的人一直在身旁，谁还会整天想着出家呀……”
“所以我想告诉你的是……我是喜欢你的！同桌！”
“你愿不愿意跟我尝试一下？我们不当同桌了！我们当情侣吧！”
泛黄的路灯努力地在漆黑的夜里开辟出一片又一片净土，
我坚定地伸出止不住颤抖的右手对她说
“你愿意吗？？”
那是2022年四月二十三号的夜晚，
与我相处十三年的同桌递给我了一个温暖的微笑和她的右手。
之前我一直觉得我的青春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束。
直到这一刻我才明白，
原来我的青春一直都在我的身边。
两个人彼此长达十三年的默默陪伴还能是什么呢？
当然是爱情。